阿瑜

我想当安徒生.

【原创】城市.

下雪了。


很冷,围巾和针织帽在大街上涌动,一座城里有很多穿风衣的人。


雪压在灯牌上,“心理诊所”四个字忽明忽灭。


穿着灰色呢子大衣的人推开诊所的玻璃门,暖气扑过来时他忍不住打了个颤。


四周都是白里夹杂点蓝,前台的人领着他到医生门前的时候他还在想这身白大褂真的白得很晃眼。


他推开门走进去还是看到一件差不多的白大褂。


那医生对着他笑,眼皮都不眨一下,嘴角的弧度是早就格式化了。


他坐下来,皮椅软得有点过分让他一瞬间有陷下去的错觉,恍惚间又想自己居然真的来了。


然后他听到面前的白大褂说——


“不用紧张,就当是普通的聊聊天。”


他想他是不紧张的,因为来的路上看到路边摊上的烤红薯他还在琢磨着待会买个当夜宵。


这天聊的有些乏,也许是因为暖气太足了,烘得他暖乎乎想睡觉了,于是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跟医生说了几句抱歉,白大褂笑起来说没事没事。


“平时睡得少吗?看您有点乏。”


“也还好,看工作吧。”


终于捱过了这半个小时,走出办公室的门他隐约听到前台和谁在说“换灯牌”什么的。


等到又推开玻璃门走出门,冷风一刮他才清醒了一些,踩着软塌塌的白又走回去。


满世界都是白,连那短路的灯牌也是。


他是真心实意觉得这个冬天太冷了。这雪下过后他好像看不清路了,什么都是白茫茫一片。


直到路边摊的炭火在他眼里烧起来,他捧着发烫的烤红薯还未咬下去在心里祈祷它是甜的。


烤红薯是甜的,分辨不出哪家服装店放的《富士山下》,要不是这风刮得他眼睛疼他估计会停下来听完。


手机不太合时宜地响起来,他要腾出一只捧着烤红薯的手来打电话。


“妈。”


“今年过年回来嘛,那个王叔叔带着女儿来咱家吃饭嘞!我看照片好俊一姑娘!”


“妈,我今年回不去,工作忙不开。”


“诶呦又是遭这样子撒……”


电话那头的妇女操着成都口音又讲了许多,他走两步应一声,等到他妈又提起那个王叔叔的女儿,他刚好到地铁站。


“妈我还有事,先挂了,明天打给你。”


“好好好。”


这个点了,地铁上的人少了许多,他找个空位坐下来闭着眼睛休息。


一直是半梦不梦的,等到到站的广播响起来他才睁开眼,下了车脑子里除了短路的灯牌什么都没有。


想不起来梦里是什么了。


回家倒在床上盯了会天花板他才迷迷糊糊闭上眼睛,这回的梦倒是很清楚。


是大半夜抱着朋友喝酒,嘴里胡乱地讲颠三倒四地骂,讲那公司草率的裁员,讲上司坐在他对面笑嘻嘻地讲抱歉抱歉。


他问被裁员的理由,上司转着金戒指哗啦啦讲了好多,但他还是不知道为什么。


他在裁员通知下来之前主动辞职了。


沙发小到他想蜷都蜷不起来,想摸手机看时间,手在桌子上胡乱拍,“啪”的一声手机摔地上了。


网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成年人的崩溃就在一瞬间。


他没头没脑地哭起来,一切都荒唐。


他的人生他的事业他的一切,都像这座下雪的城市一样——


白茫茫一片。


大过年的他也不想回家。懒得买高铁票懒得收拾行李,不想听他妈讲什么王叔叔的女儿,也不想看见那些拉着他查户口的七大姑八大姨。


于是在家里抱了三天的电脑和外卖,找U盘的时候从客厅沙发底下摸出了白里夹蓝的名片。


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态去拨名片上的号码,出乎意料地被秒接了。


心理医生过年也不回家啊。


他把自己倒腾干净,披上围巾出了门。


诊所离他家不远,一趟地铁十分钟的事。


等他看到这家白里夹蓝的诊所时还有点恍惚,他知道这其实没什么意义。


抑郁的从来都不是他。


他把烤红薯吃完了又觉得肚子空空,转角就看到一家麻辣烫。


装修得很喜庆,大红灯笼和繁体字的对联,怎么看都热闹。


讲真虽然他妈是成都人,他却一点也没学到吃辣的本领,但他还是进去了。


进门就是浓骨汤的味,笼着暖色的光再看不到外面的白。


秉承着麻辣烫不辣就没有灵魂的原则,他没有点清汤而点了正常辣。


已经足够把他呛出眼泪来了。


他拿纸巾擦鼻涕,又贪恋那口热乎乎的骨汤,作势要把汤底也喝光的。


电话又打进来,他还是腾出一只手接电话。


刚才那医生叫他得空了可以再去一次。


他又是吸吸鼻子含糊地说好。


那医生显然愣了一下 。


他笑起来跟医生讲他在吃麻辣烫,很辣。


这座城市他从大学毕业待到现在,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


东边是闹市是高楼是水泥和钢筋的森林,西边是老屋是烟囱是老旧但嘈杂的菜市场。


甭管东边西边下了雪都得是一模一样的白,白得扎眼,铺在所有白天在东边奔波晚上坐着公交车回西边的人眼里。


所有人都在逃亡。


所有人都说快乐。


抑郁的是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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